第四十一章　　　　遠(yuǎn)鄉(xiāng)

    藍冰就這樣有些焦灼地度過了周六，一直到夜里十點多，她最后一次出去看，手機上沒有來電，但也沒有網(wǎng)絡(luò)信號，藍冰只得郁郁地回到空間，睡眠的時間總是更容易過的，閉上眼睛不知不覺就是幾個小時，到明早醒來時，或許就有新的結(jié)果。

    藍冰也覺得自己這樣的焦急有些好笑，有點像是戒斷反應(yīng)，仿佛是一種成癮狀態(tài)，其實沒有網(wǎng)絡(luò)暫時并不影響自己什么，只是總覺得難過。

    周日七月二十一號的早上八點多，藍冰清洗了餐具，有些惴惴地走出空間，打算再做一次有可能依然失望的嘗試，果然結(jié)果符合她的預(yù)測，手機的數(shù)據(jù)網(wǎng)絡(luò)仍然沒有信號，藍冰本來想回到空間去做一些別的事情，以便轉(zhuǎn)移精力，不住地打電話，顯得有些偏執(zhí)，不過她仍然是給運營商掛了電話：“請問還沒有修好嗎？”

    對方說道：“您那里還是沒有信號嗎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不能上網(wǎng)?！?/br>
    “您的寬帶賬號是多少？是還在亮紅燈嗎？”

    藍冰覺得對方問得有些稀奇，明明數(shù)據(jù)網(wǎng)絡(luò)連不上，為什么要問寬帶賬號？難道光貓能使用，個人流量卻不能用嗎？

    于是她就將光貓轉(zhuǎn)過來，查看賬號，口中還說著：“我一直沒有打開光貓?！?/br>
    對方似乎明白了什么：“您打開光貓，五分鐘之后再看，有沒有亮紅燈，然后您再給我打電話。”

    這一次通話便這樣結(jié)束了。

    藍冰打開光貓，先是“電源”與“光信號”的指示燈亮起綠燈，過了兩分鐘，“注冊”的燈也亮了起來，是綠燈，藍冰瞬間的感覺就是：放松了，一切終于都回歸正軌，天空剎那間格外晴朗，是一個最美好的天氣。

    她連忙關(guān)掉數(shù)據(jù)網(wǎng)絡(luò)，連接WiFi，看了一下微信里面的消息，好在關(guān)于工作方面，沒有什么重要的信息，藍冰趕快拿過平板電腦，解鎖了電子書后面的幾章內(nèi)容，這下可以放心看了。

    然后藍冰便再次打電話給運營商：“謝謝，已經(jīng)連上網(wǎng)絡(luò)，我之前關(guān)閉了光貓，想著數(shù)據(jù)網(wǎng)絡(luò)那里應(yīng)該會顯示是不是能用，沒想到是這樣?！本尤皇莾蓷l線啊，兩邊互不搭界的。

    客服說道：“是這樣的，數(shù)據(jù)流量那里和我們不一樣，那是基站的問題，她們現(xiàn)在還沒有修好，如果您要用那個，大概要等到今天晚上五點。”

    “啊不用不用，我主要是用WiFi，我以為兩邊是一起的，謝謝了，否則我一直都不知道?！?/br>
    藍冰道謝之后，掛斷了電話，真懸啊，幸好自己今天早上打了電話過去，也幸虧對方比較有經(jīng)驗，能夠猜到是這樣的情況，現(xiàn)在回想一下，昨天下午的那位客服就問過自己寬帶賬號，或許那個時候就已經(jīng)修好了，只是自己沒有想到這一點。

    藍冰給同事們發(fā)了一條信息，說明網(wǎng)絡(luò)已經(jīng)恢復(fù)，然后就打算進入空間，臺風(fēng)已經(jīng)過去，外面重新恢復(fù)了炎熱，在外面待了這一會兒，就已經(jīng)出了一層汗，還是回空間之中，能稍微好一些。

    就在這時，母親發(fā)來一條消息：“冰冰啊，你弟弟要結(jié)婚了?！?/br>
    藍冰：“??！什么時候？”

    “他已經(jīng)回到家里，等原來幼兒園里面的工作接續(xù)上，就要趕快買房結(jié)婚?！?/br>
    藍冰：“恭喜恭喜?！?/br>
    這件事藍冰沒有多問，反正她也并不是很熱心，不過后續(xù)的信息，還是會源源不斷到達她這里，因為詹汀秀和藍峰都很高興，不斷在家庭群里面通報消息：

    “已經(jīng)回到園里了，成了主任呢，也是他學(xué)歷高，碩士學(xué)位呢，所以領(lǐng)導(dǎo)馬上就提拔了。”

    “正在看房了，其實我們倒是不急，主要是女方那邊急，畢竟三十歲了，再往后面拖，就不太好生孩子了?！?/br>
    藍冰：好可憐的女博士，如此急切地要達成一樁對自己不利的協(xié)議。

    于是這一年的十一月，藍逸軒買了一套房，八十平米，雖然是二手房，不過房齡并不長，還不到十年，兩邊一起湊的首付，不用問也知道，家里肯定給了藍逸軒首付的費用，否則他只工作了兩年，之后兩年一直在讀書，只靠他自己，哪里積累得出十幾萬的資金呢？

    只是當(dāng)藍冰問到這件事的時候，無論是詹汀秀還是藍峰，都是含糊其辭，藍逸軒也不肯明確說明，藍冰看著平板電腦的屏幕，微信界面上面那含混晦澀的語句，不由得微微地笑了，也說不上是冷笑，只是終究是帶了一些嘲諷。

    當(dāng)初自己對森茉莉格外有感觸，以為在某種程度上是相通的，只是森茉莉得到了父親全部的愛，自己并沒有，自己情感的蓄水池一直是淺淺的，水位極低，仿佛干旱年份即將枯涸的河床，然而后來當(dāng)她讀到里面，有一篇，里面森鷗外說，“茉莉多像個小雛妓”，當(dāng)時就覺得特別古怪。

    森鷗外的意思，是要夸獎女兒美貌，然而在藍冰看來，這不像是父親對女兒的情感，而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情欲，要說森茉莉的戀父，也是很出名的了，藍冰從前只是對此有一個概念上的認(rèn)知，然而看到這一句話，瞬間就感到，森鷗外對此負(fù)有嚴(yán)重的責(zé)任，森茉莉在幼年和少女時代，確實是城堡里的公主，然而王子卻是她的父親，最糟糕的是，森鷗外是森茉莉的整個世界，森茉莉卻只是森鷗外世界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當(dāng)時看到了那一句話，藍冰就開始搜索森茉莉的資料，這一下可是更加詳盡了，連森鷗外的財產(chǎn)分配都找到了，森鷗外的遺產(chǎn)是分為兩部分的，一份給長子森於菟，另一份給妻子和另外幾個孩子，藍冰直覺地以為，這兩份財產(chǎn)是相等的，就是長子繼承一半，妻子與其她孩子共同繼承另一半，森茉莉便是在這個“其她孩子”之列。

    在森茉莉自己的文章中，她當(dāng)然是主角，仿佛與眾不同，但是看到這個“財產(chǎn)分配方案”，在森鷗外的世界里，她便只是配角，沒有任何的特殊性，那是一種更加深沉的悲涼。

    葉嘉媛和藍逸軒買了房子，當(dāng)然是很快裝修，到了二零三一年的三月，便準(zhǔn)備舉行婚禮，藍冰到了這個時候，就面臨一個要去參加婚禮的問題。

    如果依照她的本心，其實是不想去的，只是弟弟結(jié)婚，jiejie卻并不來出席，又沒有什么世人能夠理解的原因，難免給人詬病，雖然家里是如此，然而藍冰并不想和家庭決裂，畢竟表面的關(guān)系還是可以維持，自己的家人并非窮兇極惡，因此有時候還是要做做樣子，況且詹汀秀也說：“冰冰啊，你一去惠州這么多年，都沒有回來過，這一次一定要回來看看，參加你弟弟的婚禮，否則別人可該怎么說我們家里啊！”

    藍冰于是便道：“我回去，住哪里呢？”

    “就住你弟弟的房間吧?！?/br>
    藍冰一看，可真行，這么多年了，家里仍然沒有自己的房間。

    于是藍冰便說：“不用了，我住旅館就好，反正也不過幾天的時間?！?/br>
    詹汀秀連忙說道：“那怎么可以呢？回到家里來，怎么能讓你住旅館？反正那間屋到那時候也空著，誰回來了就住在那里?！?/br>
    因此這一次，藍冰便必須要請假，這在她來講，實在是一件很罕見的事情，不過因為是參加弟弟的婚禮，大家也都很能理解。

    藍冰請了一周假期，連同前后兩個休息日，一共是九天時間，二十一號晚上九點的列車，第二天晚上八點到達天津，婚禮在十六號舉行，然后自己在家里住一周，二十九號啟程返回惠州。

    三月二十二號晚上十點多，藍冰終于回到了家中，因為籌備婚禮正忙，所以她阻止了藍逸軒的接站，反正這條路自己也熟，出了車站，找一輛的士就好。

    進入家門，里面正一派忙亂，藍冰放下行李，過去幫忙，一時間并沒有空暇來看這一間已經(jīng)闊別了十年的房屋，只是看到媽爸的面容比當(dāng)年衰老了一些，畢竟已經(jīng)是接近六十歲的人，雖然平日里會冷淡的吐槽，然而此時見了面，情緒卻終究復(fù)雜，畢竟是有親情在，人世間或許總是難有那樣清楚鮮明的愛恨。

    第二天二十三號，藍冰與大家一起去迎新娘，又去酒店，一套鬧哄哄的程序，全程都要參與，上一次丁雪敏結(jié)婚，她可以比較清閑地旁觀，這一次要一起奔忙，好不容易到了晚上，總算是安靜了，藍冰躺在床上，回想著白天的場景，新娘的臉，其實有些模糊，并不是怎樣清晰。

    而此時貼了許多大紅喜字的新房之中，賓客散去，葉嘉媛輕輕地吁了一口氣，總算把這一番場面走了下來，簡直好像一場戰(zhàn)爭，到現(xiàn)在終于平靜了。

    葉嘉媛從飲水機接了一杯水，坐在沙發(fā)上喝著水，今天自己是終于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jiejie，三十三歲的女人，不過還并不顯老，看起來很健康，身材很好，肌rou結(jié)實，似乎是經(jīng)常健身，并沒有因為單身生活，而讓自己十分頹廢，自我管理做得不錯。

    而且性格似乎也比較開朗，不是那種很孤僻的，一些長久獨身，沒有組織家庭的人，總會有一種古怪，好像是從另一個星球過來的物種一樣，自己結(jié)婚雖然是比較晚了一點，不過自認(rèn)為不與她們同類，自己當(dāng)然不會去說什么“老處女、老姑婆”之類的侮辱性稱呼，那樣太降低自己的身份，好像是“明明一個女博士，卻與教育水平低的人同樣不文明”，不過葉嘉媛確實是以為，自己的這位大姑姐，是一個比較離奇的人，不在社會體系之內(nèi)。

    葉嘉媛緩緩轉(zhuǎn)過頭來，問正在解開領(lǐng)帶的藍逸軒：“jiejie究竟是為什么直到現(xiàn)在都沒有結(jié)婚？”

    藍逸軒笑道：“說是喜歡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她將來怎么辦？”

    藍逸軒聳了聳肩：“jiejie自己會安排好?；蛟S會需要我們幫忙，不過應(yīng)該不會太多，況且也可能再過幾年，她就結(jié)婚了呢。”

    之后的幾天之中，兩家吃過一次飯，藍冰在席面上笑嘻嘻的，應(yīng)付著葉嘉媛的雙親，不過主要倒是不必她說話，畢竟她是與葉嘉媛平輩，主要是兩家的長輩彼此交談，藍冰更多的時候是和葉嘉媛說說話，兩人之前從沒見過面，比較生疏，葉嘉媛就問問藍冰在惠州的生活，藍冰則問葉嘉媛的研究課題，葉嘉媛是工程博士，她說的那些，反正藍冰也不是很懂，只覺得很高深，于是就只能點著頭，“啊啊”地答應(yīng)著，葉嘉媛也看了出來，抿嘴一笑，轉(zhuǎn)換話題就談起美容健身之類的事情。

    藍冰就這樣在家里住了幾天，到了二十九號中午，吃過了午飯，藍冰便提著行李，告別了家人，去了火車站，葉嘉媛真的是一個很熱情周到的人，特意與藍逸軒一起去車站送她，藍冰本來說不必了，卻一定要送，“畢竟jiejie是為了我們的婚禮回來的，去送站總是應(yīng)該的”，況且jiejie的人情也不薄，給了兩千塊的紅包。

    藍冰進了車站，這才覺得耳邊不再那樣縈繞著說話聲，其實站內(nèi)還是熙熙攘攘，有許多人聲，然而終究是與自己無關(guān)，自己的耳孔之中總算不再是那樣嗡嗡的了，這些天來，自己真的是少有清靜的時候，空間中那種一個人的清閑生活已經(jīng)習(xí)慣，此時要與這許多人應(yīng)酬，就覺得很不適應(yīng)，好在只是一周的時間，如果長此以往，自己一定會受不住的，有一種說法，以為不婚的人都很古怪，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樣，自己確實是不太適應(yīng)與人近距離生活在一起。

    十三點五十八分，列車從天津站緩緩啟動，藍冰躺在下鋪，雖然是在火車上，仿佛是帶了一種流離的感覺，然而自己卻神奇地得到了休息，藍冰用手指輕輕揉著頭兩邊的顳部，俗稱叫做“太陽xue”的，之前這里繃得一直很緊，還隱隱地一跳一跳，似乎那一處的血液在快速流淌，沖擊著血管壁。

    直到這個時候，藍冰才仿佛終于感知到了自我的存在，之前的那幾天，簡直好像夢中一樣，現(xiàn)在終于回歸了現(xiàn)實，一切都踏實多了，這火車的車壁和鋪位在她的感覺之中，是比家中更真實的存在，此時回想這幾天的情形，恍惚竟然好像走馬燈，只看到一個個人物在面前閃過，然而都只是圖像，似乎很難感受到真正的意義。

    她又想到了葉嘉媛，雖然讀了很多的書，卻并不是一個古板的人，很精通人情交往，而且又不是純粹的世故，和自己聊起書啦，片子啦，也很有想法，世故而又不世俗，在這個世界之中，相當(dāng)程度上是一個游刃有余的人，葉嘉媛很好地適應(yīng)了這個社會，而自己總是不能。

    晚上，藍冰吃了面包和香腸，還有小咸菜，是葉嘉媛買給自己的，本來藍冰想的是，三餐就在車上買盒飯，在家中的時候，她倒是不介意吃一些方便食品，甚至有的時候會煮方便面，然而在旅途之中，就想要正式一些，否則那種“在路上”的感覺實在太過強烈，不過既然葉嘉媛買了食物給自己，那么就吃吧，畢竟列車上的盒飯還是比較貴的。

    三十號的晚上，藍冰八點多從惠州站走了出來，又花了一個多小時，才回到公寓，她很快洗了澡，然后就往公寓的床上一倒，今天實在不能進去空間燒壁爐了，就在這里睡一夜，趕快休息，明天還要去上班，三十一號是月底最后一天，月結(jié)的工作也是很沉重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