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17章 太康謝氏
謝嘉樹沒有回答,他不是不知道答案,恰是因為太知道了,反而不愿意親口說出來。 還能為了什么,不就是因為謝家門楣上的那個鹽商頭銜嘛。 士農(nóng)工商,這四個字絕不是簡單說說的,而是切切實實融入到了人的骨血中。 世人鄙視商賈已經(jīng)成為一種習(xí)慣,哪怕是窮得要飯的農(nóng)戶也能指著富商的鼻子罵jian商、為富不仁。當(dāng)然現(xiàn)實中未必的貧家農(nóng)戶未必有這樣的膽氣,可這也說明了商戶的社會地位是如此的卑微。 而那位公孫大娘 謝向晚看著父親的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楚,繼續(xù)道:“女兒打聽過了,那個什么公孫大娘是提刑按察使司公孫良的族人,雖沒有什么親近的血緣關(guān)系,但勝在同鄉(xiāng)又同姓,祖上還曾經(jīng)供奉過一個祖宗……” 細論起來也算是公孫良的族妹了,而且公孫大娘的未婚守寡,頗有幾分貞烈之名,公孫良頗看重這樣爭氣的族人,想來對她也很照顧。 有公孫良在后面做靠山,難怪公孫大娘明知道謝家在揚州有根基,還敢當(dāng)面嘲諷小洪氏了。 謝向晚能打聽到的事兒,謝嘉樹自然也不會不知道,甚至他還打聽到,老祖宗生辰那日,李銘沒能尋到謝家的不是,反而被來謝家做客的兩個大紈绔教訓(xùn)了一通,這件事不止讓李銘徹底沒臉,就是他背后的公孫良也隱隱有些不快。 想必那公孫大娘也知道了這件事,白天借機嘲諷小洪氏,一是立威、二是表明立場,三也是在幫族親出氣。 當(dāng)然也有賣好的意思,表明自己跟公孫良是一國的,想讓他以后更加看重自己罷了。 只可惜,公孫大娘碰到了謝向晚,非但沒能達成目的。反倒被個六歲的毛丫頭氣得暈厥過去,當(dāng)眾丟了個大丑。 謝嘉樹有理由相信,這位公孫大娘定能安分一段時間。 可,以后呢 前有李家方家的小姑娘童無忌。今有名師公孫大娘坦率直,明后日還會有旁的清高、不甘與商賈為伍的耿直人士出譏諷。 謝嘉樹伸手捏了捏鼻梁,有些頭疼的想著,看來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件事啊,否則,不管謝家富到什么程度,總會有人跑來嘲諷、辱罵。 謝嘉樹是謝家家主,畢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繁榮謝氏、為兒孫留下一份值得驕傲、稱頌的家業(yè),讓謝家的子子孫孫永遠富貴下去。 富,這一點上。謝嘉樹已經(jīng)做到了,在他的經(jīng)營下,謝家的財富已經(jīng)積累到了一個令人瞠目結(jié)舌的地步。 毫不夸張的說,如果再趕上朝局動蕩、天下大亂,單靠謝家的銀錢就足以供養(yǎng)一支軍隊用以改朝換代。 貴。就有些難度了。 想當(dāng)年謝秉德也算是開國元勛了,砸下那么多錢去支持太祖造反,臨了卻連個官身都沒弄到,更不用說什么爵位了。 只得了個不尷不尬的義商牌匾,和世世代代為鹽商御賜皇商的資格,以及太祖幾句不痛不癢的口頭表揚。 其它的……唉,謝嘉樹不得不再次感嘆。太祖爺他老人家真是太節(jié)儉了,而秉德公當(dāng)年也太厚道了。 不過,子不父之過,兒孫也不能抱怨祖宗啊,畢竟秉德公一介運河碼頭的小苦力,赤手空拳打下謝家這份家業(yè)。已經(jīng)是非常了不起了,作為子孫,謝嘉樹對秉德公只有敬仰、感恩,并不敢非議什么。 秉德公沒能給謝家掙來社會地位,那就由他這個后世子孫來做吧。 謝嘉樹終于開口了:“妙善。你可是有什么想法這里沒有外人,你就直說吧!” 女兒特特跑到書房,絕不是抱怨、或者告狀,定是想到了什么法子。 對于這個早慧得近乎妖孽的女兒,謝嘉樹是真心的喜歡、并為之驕傲啊。 謝向晚見父親已經(jīng)猜到了自己的來意,唇角彎彎,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,“果然什么事都瞞不過父親。父親,您可知道太康謝氏” 謝嘉樹一怔,旋即道:“可是烏衣巷謝家” 謝向晚點頭。 謝嘉樹皺了皺眉,“咱們雖是同姓,卻不是同族,我們” 一個是千年望族世家,一個卻是社會最底層的鹽商,兩家根本就沒有交集啊。 謝嘉樹苦笑了下,眼中既有無奈、也有對名門謝氏的各種羨慕嫉妒,輕聲喃呢著:“舊時王謝堂前燕,飛入尋常百姓家,可人家就算是飛入了尋常百姓家,那也是太康謝氏,綿延近千年 的世家望族?。 ?/br>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沒落的世家他娘的也是高貴門第啊。 “父親說得沒錯,太康謝氏,哪怕經(jīng)歷了前朝的亂政有些沒落了,可架子沒倒,如今依然是咱們大周數(shù)得上的名門望族!” 謝向晚語氣中帶著莫名的驕傲,原因無他,被她融合的那個謝離就是出自陳郡謝氏,陳郡也就是現(xiàn)在的太康,是門閥士族中的頂級存在。 對于自己的家族,謝離比任何人都了解,要知道,她生活的年代門閥豪族雖然已經(jīng)開始沒落了,但在上流社會,譜學(xué)依然流行,家族出身什么的,依然是衡量一個人的重要標(biāo)準之一。 尤其是到了謝離中晚年的時候,生了安史之亂,圣人領(lǐng)著一干王公貴族出逃,出逃后,即位的新君在幾大世家的支持下重新掌握了政權(quán),那段時間一些老牌世家又重新殺了回來,士族們再現(xiàn)了先祖時的榮耀之光。 謝離所在的家族亦是如此。 所以,謝離對于自己的姓氏、自己的家族那是自內(nèi)心的驕傲,這種驕傲,也被謝向晚完美的繼承下來。 也正是因為這份驕傲,謝向晚才會那么堅定的維護謝氏,斷不許有人侮辱謝家人。 雖然此謝非彼謝,但謝向晚和謝離已經(jīng)融為了一體,而謝向晚也本能的把自己當(dāng)做了陳郡謝氏的子孫。 謝嘉樹挑挑眉,顯然有些不理解女兒為何如此興奮又不是自己家,人家太康謝家再高貴也與咱沒關(guān)系呀。 謝向晚清楚的接收到父親的疑惑,斂住笑容,認真的說道:“父親,女兒雖小,可也聽說過一句老話兒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。咱們都姓謝,秉德公是孤兒……沒準兒五百年前都是一家呢?!?/br> 下之意竟是在暗指:前朝末年,天下動蕩不安,不知多少家族在戰(zhàn)亂中妻離子散,而謝秉德又是個孤兒,沒準兒就是那個大家族不慎丟失的孩子呢。 ……這話說得太違心了,謝秉德確實是孤兒,但父母卻不是死在他垂髫之年,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,甚至連祖父、曾祖父是哪位也一清二楚。 家族史什么的,謝嘉樹這個家主自是非常清楚,他還知道秉德公的家史。 在秉德公還不叫謝秉德的時候,就跟著同樣碼頭苦力的父親一起在碼頭討生活。 后來秉德公的父親積勞成疾不治而亡,秉德公便一個人養(yǎng)活寡母,再后來,某日碼頭兩撥混混械斗,秉德公被人敲到了腦袋,險些死掉。 好容易活過來后,人漸漸變得精明起來,不但想出了許多賺錢的點子,還聲稱自己并不是揚州本地人,而是蜀地人士,后來他更是只身跑到蜀地去尋根。 結(jié)果根沒有尋到,卻找到了賺錢的法子,那就是販賣私鹽。 只是他賣的鹽不是海鹽、湖鹽,而是井鹽。 說來也是他運氣好,在蜀地的某處不知名的山區(qū)現(xiàn)了井鹽礦脈,然后又不知從哪里尋來了北宋時卓筒井的制作法子,秉德公膽子也大,當(dāng)下便招了幾個伙計,在隱蔽的山坡上打了口卓筒井,而后自己取鹽鹵、煮鹽,最后再運出蜀地四處販賣。 卓筒井占地不大,且又在偏遠隱蔽的山區(qū),是以官差根本就不知道,再加上那時時局動蕩,官府就算要抓販私鹽的,也會盯著沿?;蛘啕}湖附近的人。 是以,秉德公的私鹽買賣做得很是順暢,他靠著這個法子,迅速積累起大量的銀錢,幾年后再次回到揚州,搖身一變成了富可敵國的大鹽商。 這段故事很是傳奇,也非常勵志,所以被秉德公詳細得記錄下來,好讓后世子孫瞻仰學(xué)習(xí)。 謝向晚也知道,不過她卻故意將前隱去,將故事朝對謝家有利的方向展。 只聽她繼續(xù)說:“女兒聽說了秉德公的故事后,便想著,當(dāng)年秉德公千里回蜀尋根卻不可得,究其原因不過是那時戰(zhàn)亂,許多家族都離開故土,許多家譜也都損毀于戰(zhàn)火之中……如今天下承平已久,咱們謝家也有了些根基,不如再次回故鄉(xiāng)尋根,也算是全了秉德公的遺愿?。 ?/br> 尋根 剛才不是在說太康謝氏嘛,怎么又扯到尋根上去了 謝嘉樹覺得有點兒更不上女兒的思路,愣愣的看著謝向晚。 謝向晚唇角上揚,一雙好看的桃花眼里滿是笑意,輕聲道:“沒錯,咱們?nèi)ケ鹿?jīng)去過的蜀郡尋根,或許在那里真能找到我們家先祖的痕跡呢~” 就算找不到,她也有辦法創(chuàng)造一個,她定要讓自家跟太康謝氏連宗,成為一家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