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郎又換一只手, 不信三郎會醫(yī)術(shù)的劉徹不由得人緊張了, “三郎, 吾沒事吧？”

    “有是有, 只是脈象沒事?！痹S多病癥號脈是把不出的, 三郎觀一下劉徹的氣色, 就問：“祖父哪兒不舒服？”

    劉徹皺眉道：“你問吾？”

    “是呀。太醫(yī)沒和祖父說么, 醫(yī)術(shù)講究四則，望聞問切，望是第一, 把脈反倒是最末?！比烧J(rèn)真說道。

    太醫(yī)當(dāng)中敢直視龍顏的人極少，更不敢先聽氣息，問病癥, 多是先摸脈象, 然后小心翼翼問劉徹哪有不適。每逢此時，劉徹就覺得太醫(yī)煩?，F(xiàn)在換成他喜愛的孫兒, 小孩還知道“望聞問切”, 劉徹相信他有看過醫(yī)書。

    “頭暈, 這幾日夜里睡不著, 睡著了也是在做夢?！眲貑柕? “三郎，我是不是被邪祟纏上了, 要不要找個巫師來看看？”

    三郎直接翻個白眼。

    劉徹愣住了，回過神不敢置信地問, “你這孩子——”

    “祖父最近吃了什么？”三郎打斷劉徹的話。

    三郎先鄙視, 后打斷，劉徹不大高興，沒好氣道：“你父親吃什么吾吃什么?！?/br>
    “父親頭不暈，晚上也不做夢。”三郎道，“祖父，孫兒真懂醫(yī)術(shù)，祖父別敷衍孫兒。孫兒還知道祖父身體不適和邪祟無關(guān)?！?/br>
    劉徹不信：“真的？”

    “祖父同孫兒說實話，就知道孫兒說的是不是真的?！比傻?，“祖父連這幾日吃的什么都不敢告訴孫兒？”

    劉徹張嘴想說，倏然止住，“你別激吾。”

    “祖父，說嘛?！倍杀е鴦氐母觳玻鞍⒌軗?dān)心祖父，孫兒也擔(dān)心祖父?！?/br>
    大郎這兩年生病都是喝三郎開的藥，見三郎不像是故意顯擺他的醫(yī)術(shù)，跟著說：“祖父說吧，三郎又不會害祖父?！?/br>
    劉徹下意識看大郎，大郎一臉無奈，他反倒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，不禁扶額，“吾這幾日吃的和你們沒什么區(qū)別，雞魚rou蛋，蔬菜瓜果?！?/br>
    “那祖父有沒有吃藥？”三郎起初聽史瑤說此時的太醫(yī)不靠譜，三郎心想，能當(dāng)上太醫(yī)的人，不靠譜也不會太差，這兩年看到太醫(yī)開的方子，三郎相信史瑤的話，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劉徹頭暈是不是因為喝了太醫(yī)的藥。

    劉徹：“吃了幾粒神丹?！?/br>
    “神丹？！”二郎睜大眼驚呼，“祖父你吃神丹？！”

    宮女和宦者齊刷刷看向二郎，臉色寫滿，神丹怎么了？

    劉徹笑道：“是的，神丹。二郎是不是沒見過神丹——”

    “那不是神丹！”二郎上輩子吃神丹死的，不禁抓住劉徹的衣裳，急切道，“三郎，快，快想辦法，祖父吃了神丹?！?/br>
    劉徹皺眉道：“二郎怎么了？”不是好奇，也不是高興，反而是一臉驚恐，“吾吃的是神丹，又不是毒/藥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就是毒/藥！”二郎脫口而出。

    殿內(nèi)的宮女和宦者臉色大變。劉徹呆了，盯著二郎打量一番，眉頭緊鎖道：“有毒？”

    “對，有毒的藥。”劉徹到現(xiàn)在也只有三個孫子，還是嫡孫，和三個小孩相處時和普通人家的祖父沒兩樣，以致于二郎很容易忘記劉徹是皇帝，“三郎，快給祖父開藥啊?！?/br>
    三郎嘆氣：“阿兄，別急，我總要知道祖父吃的是什么樣的神丹?！?/br>
    “你不知道？”二郎忙問。

    三郎：“我知道一種，用丹砂煉的，也稱還丹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真懂醫(yī)術(shù)？”劉徹轉(zhuǎn)向另一邊的三郎，“還會煉丹？”

    三郎又忍不住嘆氣：“祖父，孫兒看過淮南王劉安著的《淮南萬畢術(shù)》，也看過好幾本醫(yī)書，神丹就是毒/藥啊。”

    劉徹臉上盡是懷疑，卻沒有開口，等著三郎繼續(xù)說。

    “祖父是不是很想知道孫兒如何知道的？”三郎道，“丹砂加熱為澒，一點澒便能毒死一只貓，多一點可毒死猛虎。祖父吃幾粒也只是頭暈多夢，孫兒真想說蒼天庇佑?！?/br>
    劉徹心中一凜，有些怕，又想到喜歡食丹藥的也不是他一個，沒聽說誰吃丹藥吃死了，倒是聽說過有人在煉丹的時候死了，又不信，“真的？”

    “祖父的神丹里有丹砂？”三郎不答反問。劉徹頷首。三郎道，“常言道耳聽為虛，眼見為實。所有東西由祖父準(zhǔn)備，試試丹砂究竟有沒有毒，祖父敢試嗎？”

    坐在三郎身邊的大郎扯一下三郎的衣裳。三郎扭頭看一眼大郎，別擔(dān)心，我很確定丹砂有毒。

    劉徹看到兩個孫兒的小動作，心中不安起來。三郎沒給劉徹猶豫的機(jī)會，緊接著問：“祖父不敢？”

    不敢？不存在。劉徹立刻令宦者去拿煉丹的東西和丹砂，隨后又命宮女去尋一只貓，尋不到貓去狗舍挑一只大狗。

    兩刻后所有東西備齊，三郎沒插手，讓劉徹的人加熱丹砂。丹砂成澒后，其氣味有劇毒。宣室殿寬又闊，今日天氣好，門窗都開著，宦者在屋里加熱丹砂，劉徹和三郎他們又離得遠(yuǎn)，也就沒感到不適，自然也不知澒的氣也能要人命。

    丹砂變成澒，三郎就令人給狗灌下去，不消兩刻，活蹦亂跳的狗癱在地上。劉徹臉色煞白煞白，三郎握住劉徹的手，安慰道：“祖父用得少，無大礙?！?/br>
    劉徹轉(zhuǎn)向三郎，真的？

    “祖父信我？”三郎道。

    劉徹不信堪堪七歲的孫兒，可是整個過程，別說三郎，連大郎和二郎也沒過去。三個孩子一直坐在他身邊，不得不信丹砂有劇毒。

    “不吃就沒事了？”劉徹急急道，“要不要喝藥？”

    三郎：“孫兒不知如何解澒之毒。不過，孫兒聽說青小豆綠性味甘寒，有一點解毒之效。還聽說豬血有清除腸垢之功效。祖父如果信孫兒，不如吃幾日青小豆粥和炒豬血。”

    “信信，朕信你?！眲剡B忙吩咐宮人去煮青小豆和炒豬血。

    未央宮的宮女和宦者是不信澒有毒，然而親眼看到他們尋的狗奄奄一息，不敢遲疑，慌忙出宮尋豬血和青小豆。

    夕陽西下，青小豆粥和豬血端到宣室。三個小孩陪劉徹一起用。臨走時三郎又叮囑劉徹再用兩日。劉徹點頭同意，待三個小孩走后就宣太醫(yī)為他查病。

    太醫(yī)不信澒有毒，自然查不出劉徹澒中毒，就說些劉徹肝火旺盛之類的話。劉徹一聽這些話，勃然大怒，當(dāng)時就把為他查病的醫(yī)者趕出宮。

    與此同時，三個小孩告訴太子和太子妃劉徹澒中毒。太子嚇得臉色大變，起身就要去宣室。史瑤忙拉住太子，讓三郎繼續(xù)說。三郎問史瑤知不知道如何緩解。太子也看向史瑤。

    史瑤得知三郎讓劉徹吃了青小豆和豬血，對三郎說，“明日再讓你祖父吃些青菜、紅棗、雞蛋，瘦豬rou和石榴。”

    “不吃藥？”太子忙問。

    史瑤：“要吃?？墒擎硪膊恢嗡幙山獍?。父皇只是有些頭暈，應(yīng)該不是很嚴(yán)重，吃這些東西緩解一下，以后別再碰丹砂，不會有大事。人本身有自愈能力，比喝太醫(yī)開的亂七八糟的藥有用?！?/br>
    “孩兒也是這樣認(rèn)為。”三郎是真不知道該怎么解澒中毒，“孩兒明日再去看看祖父？”

    太子想一下，道：“孤和你一起去?！?/br>
    翌日，太子再次給三個兒子請假。早飯都沒在長秋殿用，就去宣室探望劉徹。劉徹看到兒孫，不想也知道兒孫擔(dān)心他。

    三郎交代劉徹吃青小豆和豬血，怕死的劉徹就讓廚子準(zhǔn)備這兩樣。太子令廚子準(zhǔn)備些水煮雞蛋和清炒豬瘦rou，陪劉徹一起用早飯。

    午飯和晚飯也是這樣吃。有rou和雞蛋，還有水果，吃的極為合理，連著兩日，劉徹拉三次，身體輕快，頭不暈了，八月十五晚上便認(rèn)為毒解了，放心下來，一覺睡到卯時天大亮。

    劉徹以前一直認(rèn)為有病就要喝藥，藥湯沒用就吃神丹。三郎沒讓他吃藥，只吃瓜果蔬菜就把他的毒解了，劉徹第一次對神丹產(chǎn)生懷疑，也把三郎當(dāng)成了神醫(yī)。

    八月十六日傍晚，兄弟三人去看望劉徹，三郎意識到這一點，回長秋殿的路上，就忍不住對兩位兄長說：“祖父好像把我當(dāng)成神醫(yī)，怎么辦??？”

    “你是很厲害啊?！倍傻?。

    三郎：“可我不是醫(yī)者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比太醫(yī)厲害。”二郎提醒他。

    三郎：“那我也不是太醫(yī)?！?/br>
    “祖父才不管你是不是太醫(yī)?！贝罄烧f出問題關(guān)鍵，“哪怕你現(xiàn)在回去對祖父說，你只看過幾本醫(yī)書，祖父也會認(rèn)為你比宮中太醫(yī)厲害?！?/br>
    三郎頭痛：“可我不想當(dāng)醫(yī)者啊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也得學(xué)醫(yī)?！贝罄傻溃澳憬饬俗娓傅亩?，祖父以后有點不舒服都會宣你過去?！?/br>
    三郎的頭更痛了，“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是不應(yīng)該多嘴。”大郎往后面看了看，見宮人離得挺近，壓低聲音說，“你應(yīng)該對祖父說，神丹療效好，見效快，要多服神丹。”

    二郎腳一頓，轉(zhuǎn)向大郎，面色不渝，“剛才說什么？再說一遍！”

    “沒聽見？”大郎問，“那就當(dāng)我什么也沒說?！?/br>
    二郎指著他：“信不信我告訴父親？”

    “你說啊?！贝罄傻?，“你敢說，我就說是你說的。”

    二郎呼吸一窒，頓時覺得大郎不可理喻，低聲吼道：“那是祖父！”

    “阿兄，大兄嘴上說說而已?！比傻溃坝懈赣H在，大兄不敢對祖父不敬?！?/br>
    二郎：“說說也不行，祖父很疼我們?！?/br>
    “祖父也很疼父親?！贝罄傻溃跋麓我姷阶娓?，你對祖父說，祖父年齡大了，退位給父親吧。你猜祖父會怎么說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