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別說了。”巫承赫打斷了她，“沒用的，莫妮卡，道歉沒用的，我連自己都無法原諒，何況是你。你已經(jīng)是個出色的向?qū)Я?，你對得起你的校長，又何必在乎我的看法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的……”莫妮卡捂著嘴哭，紛亂地搖頭，她的小貓抓著巫承赫的褲腳哀哀叫著，“我一直一直都是那么喜歡你。”

    巫承赫自嘲地笑了笑，不知道怎么向她解釋“喜歡”這個詞真正的意義，或者在很多人心里它只是一種廉價的直覺，在生命與價值的天平上永遠被高高撬起，看似珍貴，其實一錢不值。

    “別哭了，別哭了，都結(jié)束了?！蔽壮泻諔z憫地看著她，用拇指擦去她腮邊的淚水，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說他們的友誼結(jié)束了，還是他的自由結(jié)束了，或者兼而有之。

    兩名向?qū)W(xué)校的校警在入口處等待，站在他們身后的還有一名須發(fā)皆白的干瘦老者，戴著猶太小帽，穿著淺藍醫(yī)生袍，表情十分慈祥。

    巴隆夫人因為還要處理后續(xù)事件，比他們晚一班飛船回來，這次一路上主持事務(wù)的是一名二十級的蜂鳥向?qū)В麑⑽壮泻諑У嚼险呙媲?，恭敬道，道：“麻煩您親自來接，真是不好意思，路德醫(yī)務(wù)官。”

    “噢，我這把老骨頭正該多動動，免得銹死了。”老者微笑道，灰褐色的眼珠將巫承赫上下打量一番，道，“聽說他情況很不好，我很擔(dān)心，畢竟很多年沒送來過隱形向?qū)Я??！?/br>
    蜂鳥向?qū)Щ仡^溫和地對巫承赫道：“這是路德醫(yī)務(wù)官，他會帶你去做體檢。別害怕，這里是我們的家，也是你的家，以后你慢慢會習(xí)慣的。”

    是啊，除了習(xí)慣，他還有什么選擇？巫承赫振作了一下，不愿意在這些人面前顯出脆弱的一面，壓著劇烈的頭痛和反胃，伸手：“您好?！?/br>
    路德眼中閃過一絲詫異，他原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沮喪的、惶恐的，甚至是瀕臨崩潰的向?qū)?，沒想到對方竟如此從容，如此冷靜，簡直不像是個十八歲的少年。

    “你好，孩子。”路德伸手與他相握，感受到他冰涼的指尖，心底里惋惜地嘆了口氣，道，“歡迎你來通古斯基地，希望你能喜歡這里，雖然我猜可能很難。”

    蜂鳥向?qū)ξ壮泻杖绱搜杆俚霓D(zhuǎn)變也有些詫異，要知道幾個小時之前他還在發(fā)幻覺，哭著罵他們是“納粹”和“劊子手”。

    或者伊卡魯幻色蛺到底是不一樣的吧，他們是世界上恢復(fù)力最強的向?qū)е唬澍B向?qū)н@么想著，對路德抱歉地笑笑，低聲道：“他的情況巴隆校長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給您在郵件上說了吧？昨天的場面有些混亂，他可能受了點刺激，請您注意他的情緒。”

    “我會的。”路德有些同情地掃了巫承赫一眼，鄭重道，“放心吧，我會照顧好他。”

    巫承赫被路德帶上了一艘四人小飛艇，兩名校警隨伺左右。他不知道這種地方他們干嘛還要找人盯著他，異星、深海，給他一艘兩棲飛船他也逃不出去。

    可能是怕他發(fā)狂或者自殺吧，就是不知道他們發(fā)現(xiàn)他已經(jīng)被標記過了之后會怎么樣。巫承赫抽著嘴角笑了笑，忽然有種惡作劇式的期待。

    一刻鐘后，飛艇到達一座古色古香的歐式建筑，建筑外墻上標著一個大大的藍色十字，大約是向?qū)пt(yī)院。路德帶他下車，往醫(yī)院走去，校警這次沒有跟上來，換了兩名穿著醫(yī)生袍的年輕男人跟隨他們。

    “放松點，孩子。”進了電梯，路德和藹地對巫承赫笑了笑，道：“我們都是來幫助你的，在這里其實比在外面安全得多，你再也不用隱藏自己，也不用擔(dān)心會被異能者sao擾——我們都是普通人?！?/br>
    是啊，關(guān)在這種地方，真是夠“安全”了。巫承赫頭暈得厲害，因為空腹飛了太久，胃里空蕩蕩的，一抽一抽地疼。于是他沒有回答路德的任何話，沉默地靠在金屬壁上壓抑自己的不適。

    “他有點深海幽閉，給他弄點食物來，我猜他很久沒吃東西了?！甭返掳l(fā)現(xiàn)他的虛弱，對一名男醫(yī)生說，“他需要補充一點糖分。”

    “是?！?/br>
    電梯停在頂層，路德將巫承赫帶到一間寬敞的會客廳里，這里的墻壁被漆成怡人的淡綠色，擺著可愛的碎花沙發(fā)和原木茶幾，非常溫馨，顯然是為了最大程度安撫病人的情緒。

    路德是個非常細心的醫(yī)生，他發(fā)現(xiàn)巫承赫在壓抑地發(fā)抖，立刻叫人升高了房間里的溫度，打發(fā)一名男醫(yī)生去隔壁準備體檢的儀器，讓另一個人去拿吃的。

    很快熱乎乎的營養(yǎng)素就被送到了巫承赫面前，路德坐在他對面的沙發(fā)上，道：“吃點東西吧，你在發(fā)抖。我知道對于一個在外面生活了十八年的人來說，忽然被送到這里會有點難以接受，但你畢竟還有親人和朋友，為了他們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，不是么？

    巫承赫低頭看著面前的營養(yǎng)素，被熱氣一熏，驀然想起沐來，不禁又是一陣揪心，離出事已經(jīng)快十個小時了，他迫切想知道沐怎么樣，孩子怎么樣，又害怕聽到和他們相關(guān)的任何消息。

    他害怕知道自己失去了這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之一。

    但是路德說得沒錯，他不能就這么消沉下去，他還有理想，還有沐和金軒。他必須活下去，變強，才有可能離開這里。

    賽亞娜和沐能夠為了自由向?qū)聵I(yè)艱辛奔走幾十年，他也是向?qū)?，也是自由向?qū)ЫM織的一員，即使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被捕獲了，為了后輩們不遭受和他一樣的痛苦，也應(yīng)該努力活下去，為他們做點什么。

    巫承赫深呼吸，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營養(yǎng)素塞進自己嘴里，機械地吞咽下去。他感覺食物通過他的食道進入他的胃，然后消化燃燒，慢慢將力量輸送到他的四肢和大腦。漸漸的，他的手腳開始有了熱度，身體不再發(fā)抖，似乎連腦子也清醒了一點。

    路德驚訝地看著他，眼中浮起一絲贊賞——這么多年了，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恢復(fù)能力強大，意志力堅定的年輕向?qū)?，假以時日，他一定會成為向?qū)W(xué)校最優(yōu)秀的學(xué)員！

    巫承赫沉默地吃掉了半盤營養(yǎng)素，胃里又開始翻騰，他放下勺子，平靜了一下，道：“我吃飽了。你想對我做什么的話，可以開始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吧。”路德聳了聳眉毛，假意嘆了口氣，說，“你也太冷靜了吧，假如你掀了桌子，把吃剩的營養(yǎng)素糊在我臉上，我可能還稍微安心一點?！?/br>
    巫承赫淡淡笑了笑，道：“我不是小孩子了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