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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章認(rèn)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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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萬和臺是東部老街區(qū)里一間只接熟客的小麻將館,藏在巷子深處。

    規(guī)矩多、消息靈,外人不請自來很難坐得下。

    沉?xí)r安耐心等了叁天,終于等到了謝軍帶著個穿旗袍的女人來了。

    一見到他,謝軍就笑了,朝他招了招手:“喲,小朋友,這地方都讓你找著了?”

    “運(yùn)氣好,聽人提了一嘴?!背?xí)r安也笑,跟上去,“謝哥愿不愿意讓我摸兩圈?”

    “行啊,”謝軍瞇了瞇眼,拍了拍空位,“坐下。打得懂我們這邊的規(guī)矩么?”

    “前兩圈拿來認(rèn)路,第叁圈再下手?!背?xí)r安態(tài)度誠懇,“應(yīng)該來得及。”

    謝軍一笑,沒接話,只吩咐人調(diào)了桌籌,摸出煙叼上。

    跟他一起來的女人湊上去幫他點(diǎn)火,動作熟練安靜。

    麻將桌沒空調(diào),墻角風(fēng)扇呼呼轉(zhuǎn)著,屋里彌漫著舊煙葉與油漆的味道。

    新加坡的打法,與沉?xí)r安小時候在城寨學(xué)到的不同。

    番種復(fù)雜,計分繁瑣,不吃牌,碰杠也有限制。節(jié)奏慢,規(guī)矩卻多。

    第一圈中段,沉?xí)r安抓了一手死牌,幾次換張都卡在風(fēng)字上。

    他沒硬來,一路守著,打得極穩(wěn),臨結(jié)束前點(diǎn)了一炮,小輸。

    謝軍笑了:“小朋友,這種打法你坐得?。俊?/br>
    沉?xí)r安也笑,語氣不卑不亢:“坐得住才能等機(jī)會?!?/br>
    “喲,”謝軍挑眉,“還挺有耐性。”

    第二圈起手不順,叁人各自沉著打,氣氛一時沉靜。

    瘦高個率先破局,碰出一對,謝軍也動了,抬手打出一張字牌,抬頭問了句:“還是習(xí)慣香港的打法吧?怎么跑來學(xué)我們這邊的了?”

    沉?xí)r安不緊不慢地摸牌,答:“這邊規(guī)矩多,在這邊學(xué)會了,就能在香港也穩(wěn)贏了?!?/br>
    謝軍聽懂了,笑了聲,卻沒正面回應(yīng),只抽了口煙:“這年紀(jì),敢說這話的,不多?!?/br>
    “敢說不等于敢做?!背?xí)r安放出一張邊張,“我來,是想聽聽謝哥的眼光——能不能做?!?/br>
    第叁圈開始時,沉?xí)r安手氣極好,開局就是一手混一色,叁對一順,七筒進(jìn)手,聽口干凈利落。

    對家正要打出那張關(guān)鍵牌時,他卻將六筒緩緩?fù)瞥?,替換掉原本已經(jīng)攥穩(wěn)的那張七筒。

    那一瞬間,謝軍的眼里閃過一抹極輕的波動。

    最終胡牌的是謝軍,一副中張混一色,數(shù)目不大,卻收得穩(wěn)妥。

    他端著那一副自摸出的牌,不緊不慢地摸著籌碼:“你那張牌沒打出來,是不是覺得我看不見?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!背?xí)r安低頭收牌,“我怕贏了謝哥,太沒分寸。”

    謝軍“嘖”了一聲,語氣里第一次透出點(diǎn)真正的興趣:“裝傻都裝得好看。”

    他盯著對方幾秒,終于開口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想干的事,不急?!背?xí)r安抬起眼,語氣一如既往地平和,“就是希望,哪天有事了,謝哥肯聽我一句話?!?/br>
    謝軍沒說答應(yīng),也沒說拒絕。

    只是在第叁杯茶快涼的時候,從自己面前挑出一枚籌碼,指間輕輕一彈,送到沉?xí)r安面前。

    “以后有事,帶這個進(jìn)‘宴’,他們會通報我?!?/br>
    沉?xí)r安接過那枚籌碼,低頭看了一眼,點(diǎn)頭一笑:“謝哥信我,我不會讓你失望。”

    沉?xí)r安沒有急著再去找謝軍。他翻了翻日歷,距離開學(xué)還有一整周,便決定飛一趟澳洲。

    澳洲此時正值夏季,干燥灼熱,風(fēng)里帶著草土混雜的苦味,陽光強(qiáng)烈得刺眼。

    他只帶了一只黑色手提包,行程簡單,回程機(jī)票訂在兩天后。

    機(jī)場小,出入境稀稀拉拉,沒人盤問他目的。

    他一落地,就知道這座城市是塊肥土。肥在松散,也肥在無管束。

    對方安排的見面地點(diǎn)在出機(jī)場不遠(yuǎn)處的一家汽車旅館,木地板老舊,墻皮泛黃,空氣里有一絲煙灰混著油的味道。

    沉?xí)r安推門進(jìn)去那一刻,就知道這是他們藏臟貨、躲人風(fēng)頭的“安全屋”。

    迎接他的是個叁十出頭的亞裔,瘦削,眼神浮躁,穿著件褪色T恤,袖口油跡斑斑,看起來更像個修摩托的。

    “陳添福呢?”對方一見他就開口,語氣沒客氣過。

    “死了?!背?xí)r安很坦率,聲音卻不帶一絲波瀾,“我接手?!?/br>
    空氣里一瞬間有些沉靜。

    對方眼皮抬了抬,終究沒問“怎么死的”,只是伸了個手,隨口:“行吧,坐?!?/br>
    落座后,對方直接切入正題:“我們那邊的生意越做越大,叁十公斤不夠走了。”他頓了頓,露出點(diǎn)期待,“想加到一百?!?/br>
    沉?xí)r安沒說話,眼神卻不動聲色地掃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還以為對方特地發(fā)傳真來要求加量,是真的要擴(kuò)大規(guī)模。

    都自稱黑幫了,做事還這么縮手縮腳,什么垃圾東西。

    “可以?!彼嫔喜伙@,答得很快,連思索的時間都沒留給對方。

    對方反倒一怔,忍不住問:“你不考慮一下?我們知道增量麻煩,運(yùn)輸、關(guān)口、船期、人手——”

    “這些你們別管。”沉?xí)r安語氣輕柔,“你們只管接貨。”

    他說得太利落,對方反而放松了一些,眼中多了些信任。

    接下來對方又講了一些貨款的支付方式、頻次、用的中間賬戶等。

    沉?xí)r安聽得安靜,偶爾點(diǎn)頭,神色始終沉穩(wěn)。

    直到細(xì)節(jié)談妥,對方以為今天的會面就這樣結(jié)束了。

    沉?xí)r安卻慢悠悠地放下水瓶,看似無意地問:“你們的貨,主要銷去哪里?”

    對方警覺了一瞬,但沉?xí)r安的語氣太自然,像只是出于一個供貨商的關(guān)心。

    “就在附近幾個鎮(zhèn)子。都是熟人,走得穩(wěn)?!彼鸬貌豢?,卻不算隱瞞。

    沉?xí)r安點(diǎn)頭,像是在體諒他們的謹(jǐn)慎。

    “安全是好事?!彼Z氣溫和,“不過,澳洲不是只有幾個鎮(zhèn)子。”

    對方沉默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我看澳洲大城市挺多的,白人多,消費(fèi)能力也高,圈子廣、需求旺?!彼α诵?,“你們這一百公斤,要是光在后院轉(zhuǎn),不嫌委屈貨?”

    對方跟著笑:“可也查得緊?!?/br>
    “你們怕查,我就給你們線收緊點(diǎn)?!背?xí)r安輕描淡寫,“有需求的地方就有通道,做生意嘛,不能老想著躲。”

    這句話說得太有分寸,既沒催,也沒壓。只是輕輕拋出一個方向。

    對方?jīng)]有表態(tài),只是笑著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沉?xí)r安心中已經(jīng)明白了:這群人還不敢邁出去,膽子不夠,格局太小。

    他沒急著壓,只道:“量先按一百走著,你們哪天真想做大,我的貨隨時供得上?!?/br>
    對方眼神微動,像是第一次認(rèn)真審視這個少年。

    “你年紀(jì)不大,倒是懂得不少?!?/br>
    沉?xí)r安笑:“學(xué)的東西多了,腦子自然就快。”

    對方沉吟:“你不問我們怎么走貨?”

    “我只負(fù)責(zé)供貨?!?/br>
    沉?xí)r安說完站起身,拍了拍衣服,淡淡道:“怎么走,是你們的本事?!?/br>
    臨出門時他頓了頓,又補(bǔ)了一句:“陳添福在的時候,你們能做到的,現(xiàn)在我也能。但我不希望我們生意只做到他那個程度?!?/br>
    他的語氣淡淡,話卻是句句釘在骨上。

    說完他拉開門,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    旅館門口,陽光照在他肩頭,他站在原地點(diǎn)了根煙,像是在等車。

    風(fēng)吹過來,空氣干燥到發(fā)苦。

    沉?xí)r安抽了一口煙,想起剛才那幾個人。

    說自己是亞洲黑幫,說叁十公斤不夠走,最后還是在個油漬斑斑的桌子上跟他磨價碼。

    他低聲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這也配叫黑幫?

    別說白人區(qū),連普通黑市都撐不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