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意悄然籠罩了京都，溫度已降到零下。藝廊的熱度如同窗外的梧桐葉，日漸蕭瑟，鮮有訪客，而張總監(jiān)也恢復(fù)了周叁周四下午點卯的工作態(tài)度。

    與之相對的，是校園里驟然升溫的期末氛圍。不過對于張晗和CoCo這類學生而言，期末考試更像一個必須走完的過場，真正的重頭戲，是導師組織的年終團建采風活動。對藝術(shù)類院校學生來說，定期集體采風似乎司空見慣，早該習以為常的事情，但是對他們這個特殊一點的班來說卻不是。

    這個班約莫十五六人，雖同屬一個導師的小班，卻因各自豐富忙碌的校外生活，幾乎沒在學校里一起上過課。這次采風，是難得的集體活動。組織者CoCo對此表現(xiàn)出了超乎尋常的熱情，自告奮勇包攬了所有行程策劃。她效率奇高，很快敲定了目的地，位于京郊的古北水鎮(zhèn)。

    她興奮地在聯(lián)系群里描述著：“兄弟們，那地方絕了！白天可以爬爬司馬臺長城，還能打卡山頂教堂看日落。晚上嘛，古鎮(zhèn)里燈籠一亮，小橋流水，拍照巨出片！還有好多好玩的，網(wǎng)紅燒rou館，還有鏢局酒吧……對了，還能泡溫泉！”

    她說了一大堆，可是無人回應(yīng)。也是，凌晨兩點半，睡著的不會看手機，醒著的更是忙得沒空看手機。

    于是CoCo選擇給親愛的閨蜜打電話：“晗晗我就知道你沒睡，太好了，你覺得我的提議怎么樣！”

    凌晨兩點四十叁，被十幾個電話叫醒。忍著起床氣，CoCo說什么都只能點頭好好好，等清醒之后已經(jīng)變成了，票都訂好了。

    寒冷的天氣和一群幾乎陌生的人，她本能地想拒絕。她甚至已經(jīng)讓沉聿的助理給導師打個電話，找個體面的借口推掉了這場集體出游。

    “你昨天晚上都答應(yīng)我了！”CoCo立刻抱住她的胳膊搖晃，帶著點撒嬌的意味，“我都安排好啦！保證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！再說了，咱們班同學你都沒認全吧？多好的機會呀！而且……”她湊近了些，壓低聲音，帶著點狡黠，“導師心情好了，期末分數(shù)還不是手到擒來？她好說話，咱們以后請假也方便不是？”

    CoCo的盛情難卻，加上沉聿已經(jīng)連續(xù)一段時間不見蹤影，那個冰冷的房子也讓她感到窒息。權(quán)衡之下，她最終還是點了頭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出發(fā)日，一輛大巴車停在校門口。她裹著厚厚的羊絨大衣，全身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，拖著一個小行李箱，一言不發(fā)的上了車。CoCo則是一身亮眼的香奈兒格紋套裝，元氣滿滿地跟每個人打招呼，美麗凍人。

    車廂里暖氣開得很足，她摘下口罩，選了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。除了CoCo，車上的其他同學只在入學初期導師組織的見面會上有過一面之緣。她無意寒暄，上車后就戴上耳機，一副生人勿近的疏離感。同學們看她這幅樣子，加上隱約聽聞她背景不凡，更是不敢輕易搭話，只是私下里好奇地打量幾眼，便敬而遠之，車廂前半部分的熱鬧與她所在的角落形成了鮮明對比。

    而與她的高冷截然相反，CoCo一路上仿佛變了個人，她拿出精心準備的零食大禮包分發(fā)給大家，還組織起小游戲，她居然記住了每個同學的名字，跟每個人都能聊天，談?wù)撟钚碌陌素匀ぢ劊踔聊芨猩膸拙淝蛸悺＞瓦B導師偶爾提到一個藝術(shù)流派的名字，她立刻能接上話茬。

    歡聲笑語中，一個小時的車程很快過去。下車拿行李時，她走到CoCo身邊，低聲揶揄道：“你今天真是讓我刮目相看，哄導師開心這一套，還得是你?！?/br>
    CoCo正指揮著司機幫忙卸行李，聞言回頭，沖她神秘地眨眨眼，得意地說：“那是！現(xiàn)在把‘老佛爺’哄高興了，明天咱們才有機會‘金蟬脫殼’啊！她心情好，準假才痛快！”

    “明天？”她好奇的問，明天還有什么新活動？

    CoCo眨眨眼：“保密！”

    接下來安頓入住酒店，冬季正值溫泉小鎮(zhèn)的旅游旺季，每間房都能看到部分水鎮(zhèn)景致或遠山輪廓，CoCo果然安排得很妥帖。

    下午CoCo更是化身導游，帶著大家逛了幾處人造景觀的網(wǎng)紅打卡點之后，爬上了山頂教堂。俯瞰整個水鎮(zhèn)和遠處的司馬臺長城輪廓，視野開闊。導師在這里簡單講了幾句風景寫生的構(gòu)圖要點，大家也忙著拍日落美景發(fā)朋友圈，這一趟的打卡任務(wù)算完成了。

    晚餐之后，還有酒店的特色，泡溫泉。水汽氤氳，驅(qū)散了冬日的寒意。水鎮(zhèn)的夜景很美，燈籠亮起，倒映水中，同學們?nèi)蓛缮⒃诔刂?，低聲談笑。夜色深沉，有的同學結(jié)伴夜游，有的選擇回房休息。

    這一整天，張晗注意到CoCo總是心不在焉，頻繁地查看手機，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打字，臉上時而興奮時而緊張，神神秘秘的。問她，她就含糊地說“跟朋友約點事”。

    直到第二天清晨，導師宣布了當天的安排：“美術(shù)組的同學，帶上畫具，我們上午去長城腳下寫生，捕捉冬日長城的蒼勁。非美術(shù)組的同學，可以自由活動，繼續(xù)感受水鎮(zhèn)風情，或者去爬爬長城，注意安全，下午四點酒店大堂集合返程?！?/br>
    人群散開。CoCo立刻拉住好閨蜜，眼中閃爍著按捺不住的興奮：“晗晗，快！拿上行李，跟我走！”

    “去哪？不是自由活動嗎？”她一愣。

    “哎呀，自由活動就是我們的‘私人活動’時間啊！快走，車在等了！”CoCo不由分說，拖著她就往電梯走。

    兩人迅速回房拿了簡單的行李，沒有走酒店正門，而是繞到僻靜的側(cè)門。一輛黑色的奧迪A8L靜靜地停在路邊，車窗貼著深色的膜，看不清里面。

    CoCo利落地拉開后車門，催促道：“快上車！”

    看著這輛突然出現(xiàn)的車，又看了看一臉急切的CoCo，心中警鈴大作。

    這是誰的車，要去哪里？從昨天到今天，CoCo到底在計劃什么？

    看著CoCo的眼中并無惡意，更多的是興奮和期待，她定了定神，沒有多問，彎腰鉆進了溫暖舒適的車廂。CoCo緊隨其后，“砰”地關(guān)上車門。

    她更想知道CoCo葫蘆里賣的什么藥。

    汽車悄無聲息地駛離了溫泉酒店，將古北水鎮(zhèn)的冬日晨景拋在身后，載著兩人駛向一個未知的目的地。車窗外，是北方冬日光禿禿的山巒和灰藍色的天空，前路如同這天氣，帶著清冷的迷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