浩青半句話沒出口，攔都攔不住，眼見崔宏蒙了面回轉(zhuǎn)去，一張嘴張了半晌合不上，終于拿手托了托合上了。

便落地倚著馬在城外等了半炷香不到，崔宏回來了。

身后背一雙自己彎刀，手里拿布包了一雙環(huán)首，正是早先見著的那一雙昆師。

唐浩青道：“……你莫不是當(dāng)真回去搶刀了罷？”

崔宏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又搖了搖頭，道：“沒有?！?/br>
唐浩青道：“刀怎么到手的？”

崔宏道：“借來的。”

來回一趟走得急，滿頭滿臉都是汗。

唐浩青嘴里說道，手里早接了這雙昆師去，將布掀了，單手在刀身上輕撫一把。

崔宏道：“小心，這刀比我的利?！?/br>
唐浩青道：“自然是比你的利……他肯借你？”

崔宏隨口應(yīng)一聲：“……嗯。”

唐浩青便嘖嘖嘆道：“擊之鏗然，撫之隱鳴，斫堅(jiān)鋼無變動之異……真是好刀……”

崔宏冷哼道：“什么好刀……破銅爛鐵……”

唐浩青看他一眼道：“怎么你使刀的人連刀都不懂……喏，還回去罷，武人常器不得離主……”

崔宏道：“……不用還了?！?/br>
唐浩青愣一愣問道：“你這刀，究竟如何借來的？”

崔宏不看他兩眼，不自在道：“他不是要同我比試么……”

“……你蒙面去同他比試么？”唐浩青道。

“蒙面去同他打了一場?！贝藓暌痪湓捳f完催促道，“摸過了罷……上路走了?！?/br>
唐浩青突了眼：“你搶了他家傳寶刀？”

崔宏顧左右而言他：“小時(shí)候你丟了只風(fēng)箏，也是這么……”

“崔宏，這刀是搶來的？”唐浩青不依不饒。

“……是?！贝藓甑?，“他認(rèn)不出我，我尋了法子不叫他看出身法。”

唐浩青：“……”

“……總之你搶也搶來了，橫刀能使不？”唐浩青問道。

崔宏點(diǎn)一點(diǎn)頭道：“能?！?/br>
唐浩青笑了笑道：“那正好，你便留著用……”

說著將雙刀又小心包了給崔宏。

“快走罷，一會兒小心常來去追上來……”唐浩青道。

“一時(shí)半會兒追不上來?！贝藓甑?，“刀摸過了，留著做什么，丟了罷?！?/br>
唐浩青未品過來，崔宏已將刀接了，作勢便要隨手丟了。

唐浩青急了眼撲上去搶刀：“丟個(gè)甚！這可是昆師！”

崔宏一手與唐浩青擋招，道：“用不著，我這雙便足了?！?/br>
“你不用我用！”唐浩青怒道。

“不許！”崔宏道。

說罷手一揚(yáng)，昆師雙刀同一方粗布一道，咕咚落到一旁河道內(nèi)，霎時(shí)沉得連影都沒了。

唐浩青看得傻了眼，片刻清醒過來，痛心疾首道：“你發(fā)什么瘋！”

崔宏道：“……用不著他東西，走罷，上路。”

說罷將唐浩青攬著到他唇上親一記便轉(zhuǎn)身上馬牽了韁繩。

唐浩青還有些發(fā)愣。

“浩青？”崔宏道。

唐浩青恨不能下水去撈刀，只是這河水湍急，方才半刻便不知沖到何處了。

上了馬還喃喃道：“這可是昆師啊……”

崔宏道：“好兵千萬……你喜歡我再給你去尋旁的，要這昆師做甚。”

唐浩青嘆一口氣道：“到手里卻跑了個(gè)空，哪是能換的。”

崔宏便不答了。

到下一處落腳，吃過飯崔宏便幾次三番要開口，一副欲言又止模樣。

唐浩青倒先說話：“有話便說?！?/br>
崔宏便走到他坐榻另一邊正坐道：“早時(shí)……”

唐浩青一聽早上，便想起自己錯(cuò)失寶刀，心痛不已，話都不愿多說一句。

崔宏見他面色不佳，忙道：“是我不是，給你尋旁的來賠罷？”

“……這倒不必，好兵我用不到，唐門弟子，千機(jī)匣在手便足了。”只是說完還嘆一聲。

崔宏曉得他還惦記水里那雙昆師，便說些旁的：“這幾日歇了許多回，可還趕得及同你主顧交代？”

唐浩青道：“交代自然是趕得上，這么幾日來人頭帶在身旁早爛了個(gè)透，不知到去處……”

“要緊么，我尋個(gè)法子……”崔宏道。

唐浩青笑道：“不必，便是方割下來還眨眼的人頭給他送去也未必得個(gè)好，不過是銅錢少幾枚?！?/br>
“只是少錢財(cái)？”崔宏道。

“早說過做生意，還少甚么？”唐浩青道，“衣服脫了，換藥。”

崔宏便不多問，將上身衣物除了，露出健壯胸膛肩背來。

唐浩青幾日來見慣，上藥亦手熟，手里功夫比崔宏細(xì)致幾分，上過了藥再重纏過，道：“傷處也好得差不多了，到了青州我去收案，你便尋一處等著，事了來尋你?！?/br>
崔宏問道：“我同你一道去？”

唐浩青道：“一道去？選罷，我二人同去，統(tǒng)統(tǒng)丟性命，我一人去，全身而退。還一道去么？”

崔宏便點(diǎn)一點(diǎn)頭道：“只是李師道為人jian猾，你莫使那些小聰明……”

唐浩青笑道：“崔大寨主不會說話，哪是小聰明，我門人講謀略?！?/br>
崔宏笑道：“是了，崔大哥粗人，不懂什么謀略，聽你的。”

唐浩青在他方換過藥傷處拿手背拍一下，崔宏一聲不吭。

“當(dāng)真要好全了。”唐浩青道，“費(fèi)了我許多傷藥，改日記得還?！?/br>
崔宏也不講傷藥是他自出的銅廿，只笑道：“還的?！?/br>
唐浩青將崔宏衣服草草拉起來，也不系好，兀自架著腳橫躺了，頭枕到崔宏盤坐腿上，嘆口氣道：“其實(shí)幼時(shí)事……我記不得多少。”

“嗯。”崔宏道，“也無甚好記的?！?/br>
“你記得多少？”唐浩青道，“多么？”

崔宏點(diǎn)點(diǎn)頭道：“多，想聽？”

唐浩青道：“你小時(shí)便想……那個(gè)我？”

崔宏道：“沒……沒，再大些罷……嗯，那會兒我在道外，師父領(lǐng)我習(xí)武，阿娘沒了，苦的時(shí)候便想你?！?/br>
唐浩青叫崔宏低頭，伸手摸一摸崔宏一雙英挺濃眉，道：“道外住了幾年？怎地多像了幾分胡人……”

崔宏任他摸：“嗯……阿娘有半身胡血?！?/br>
唐浩青笑道：“怎未聽你說過？”

崔宏沉吟片刻道：“說過的，你那時(shí)小，記不得了罷?！?/br>
“你娘是……”

崔宏沉聲道：“阿娘是崔家的……婢婦。”

唐浩青心道怪不得他那時(shí)雖做個(gè)小少爺卻總給人欺侮，連兄弟都辱他輕他……嘴里卻是不說的，怕提了崔宏傷心處。

崔宏抬了頭不知看何處，道：“阿耶有心，可惜良賤不得通婚，也只好作罷?！?/br>
“你那時(shí)吃了不少苦罷?！碧坪魄噙駠u道。

“忘了?！贝藓甑溃澳菚r(shí)在烏頭門下見